再编者按:拜读完蒋元明会长《我编杂文三十年》,短短十小节,万余字,却如品佳酿,醇厚绵长,回味无穷,感触良多。
首先感佩蒋会长惊人的记忆力。几十年了,事情的脉络还如此清晰可辨,娓娓道来,如叙昨日;其次仰慕蒋会长文字功底深厚,妙笔生花,为我们展现几十年来杂文战线许许多多精彩纷呈、激荡人心的故事;三是敬佩蒋会长为杂文事业、为推动杂文创作、为培养杂文作者呕心沥血,勤勉有为,开辟一片杂文新天地。
于是把《我编杂文三十年》从全国杂文园地“百草园”中摘录下来,并征得作者蒋会长同意,重新编辑登载于耒阳杂文学会 当时主要的困难是不太懂杂文。我上大学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好好学习,学完为部队服务,根本没想到将来要搞杂文。还好,想起我当年的系主任李何林先生曾讲过两堂课,就是“鲁迅杂文”。李先生与鲁迅有过书信往来,可以算是鲁迅的学生,后来成了鲁迅研究专家。李先生参加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时,据说是老校友周恩来总理点的名,后来鲁迅博物馆成立,又调他到北京当馆长。
李何林先生家住北京史家胡同,离位于王府井大街的报社不远。拜访李先生时,他讲的最多的就是“多读书”。当时手里正好有上大学时中文系编的《鲁迅杂文书信选》和《鲁迅杂文选》两本书,我便临时抱佛脚,先“恶补”一番。后来有朋友介绍,又买了一部精装本的新版《鲁迅全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花巨资购买的书籍。几个月的时间,除了上班就是通读鲁迅杂文,从鲁迅第一篇杂文读起,一篇一篇地看,边看边作读书笔记。好在那时年轻,精力充沛,心无旁骛,我把多篇杂文认真通读了一遍,对鲁迅杂文有了基本了解。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恶补”之后再编杂文来稿,好坏优劣心里就有谱儿了。加上当时正值批判“四人帮”,拨乱反正,人们的热情如火山爆发,杂文正当其时,各地来稿踊跃,尖锐泼辣有见解的好文章也不少,所以工作干得痛快淋漓,自我感觉还不错,总算站稳脚跟了!
(三)
“逼上梁山”勤奋写作
顺利过了第一关,接着难题又来了。从事报纸工作,新闻要新,评论要及时,副刊虽有其特殊性,但有时也要配合当前形势,特别是最新的政治形势和最新发生的大事件,小说、散文一般来不及,但“轻骑兵”杂文却因短小快捷,能冲锋在前。上级下达了指示精神,前面的评论版要发声,后面的副刊也不能失语。有时杂文第二天就要见报,作者来稿里肯定找不到,组稿也来不及,那就只能靠编辑自己操刀。诗人、散文家、杂文家田钟洛(笔名:袁鹰)当时担任文艺部主任,分管副刊,写杂文的活儿就派给我了:“加个班,辛苦一下吧。”领导一句话,那就是命令。可是写稿和编稿不是一回事,就像评球和踢球截然不同一样,你可以评得头头是道,谁踢得好谁踢得差分得一清二楚,可让你上场去踢踢试试?接了活儿就如同接了个烫手山芋。在老同志看来是小菜一碟,可当时在我这个新手眼里,那就好比老虎吃天!
好歹自己上过大学,也曾在报纸上发表过一些作品,说什么也不能打退堂鼓。经过一番苦思冥想,写写改改,总算把稿子弄出来交了差。这样被逼了两三次以后,觉得如此“被动挨打”总不是办法,必需主动出击。正好那时《中国青年报》复刊,一个叫华韬的老编辑写信约稿,我马上就答应了。想当年阿Q在“供状”上画圆圈时,因手一抖没画圆而感到羞愧,死到临头关心的却是圆圈,真是何等愚昧!而如今有的青少年,犯了死罪却对法官说,我已交待清楚了,该放我回家了吧。由此完成的杂文《从阿Q画圆圈想到的》,揭示“愚昧——堕落——犯罪,是‘四人帮’横行时一部分青少年滑下去的轨迹”。接着我又写了《有志不在文凭》,劝慰那些高考落榜的青年走自学成才之路。华韬先生回信说:“《有志不在文凭》小样送上……上次阿Q文稿费不知收到没有?”写稿、练笔,还有稿费,我的写作热情自然高了不少。那时,各家报纸最缺的就是杂文——老的杂文家尚心有余悸,“三家村”厄运记忆犹新;年轻的作者一时半会儿还接不上,我那点水平也就凑合用了。当时的《光明日报》《解放军报》《文汇报》,都是我重点投稿的目标,以后又扩大到《新观察》等刊物,且越写越顺,越写越多。经过这番苦练,回头再给本报写稿,就不用等领导“逼”了。
年在香港举行的第八届亚洲女子篮球锦标赛中,中国队输给了原南朝鲜队,且输得很惨,引发各种议论和猜测。当时有评论说是骄兵必败,也有说是急中出乱。我却注意到一个信息,外电报道说中国女篮很爱看电影,深夜还在看电视;中午不休息去逛街;决战前夕的周末,原南朝鲜队作热身运动,而中国女篮却去海洋公园游玩;回国的行李之多,远超预算,如此等等。带着“究竟中国女篮败在谁手”这个疑问,我一气呵成《球究竟输在谁手?》这篇杂文,“出国比赛、交流、参观、考察,本来天经地义,但是趁机捞一把,却成了近一两年来一些人的追求向往”,各种名目繁多的出国团,大把大把地花掉了国家宝贵的外汇。输了篮球比赛,最多不过少得一块奖牌,而“在当今整个世界比赛场上,如果输了建设发展的速度和时间,那失去的将是一个国家的地位,一个民族的希望”。此文在人民日报副刊发表后,引起很大反响,对当时国内出国乱象的批评,相当尖锐,对体育界更是当头棒喝。
笔耕不辍,终有所得。两三年下来,一部《嫩姜集》即将问世。我特邀李何林先生写序,先生很高兴,似乎学生总算没给他丢脸。“《嫩姜集》的姜是嫩的,但它‘味辛,微温’,可以治胃病、助消化、祛风邪;酱菜店里的姜芽确有这种功效,吃起来有些辛辣,吃下后,胃里确实感到舒服,气顺开胃,食量大增,身体逐渐好起来”,这也符合鲁迅“任意而谈,无所顾忌,要催促新的产生,对于有害于新的旧物,则竭力加以排击”。李先生的这番鼓励,更坚定了我在杂文路上走下去的信心和决心。
因为编杂文、写杂文,年,曾经的两位“小人物”李希凡、蓝翎介绍我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蓝翎还为我的第二部杂文《晨曦集》欣然作序。他那一手漂亮的行书我一直珍藏至今。他们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师长、朋友,我永远怀念他们!
(四)
以名家为师学众家之长
有一种说法,认为当编辑完全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这话没大错,但也不尽然。蓝翎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调来人民日报文艺部,被错划为“右派”后离开报社,粉碎“四人帮”后又重回老单位,分管文艺评论。他告诉我,他曾在人民日报副刊杂文编辑岗位上站过第一班岗,所以我经常去他的办公室坐一坐,聊聊天。他说,当年杂文被视为人民日报副刊的灵魂,分管人民日报的胡乔木同志亲自开列杂文作者名单,包括郭沫若、茅盾等一批著名作家和学者,他就照着名单去约稿即可,完全“不差稿”,这令我十分羡慕。后来,田钟洛(袁鹰)主任也给我开了一张杂文作者名单,全是名家,让我抽时间去登门拜访他们。
我第一次拜访余心言(本名:徐惟诚),他当时是北京日报总编辑,看上去是一个颇严肃的人,一谈到杂文就有了共同语言。也许是写惯了“青年修养”杂谈的缘故吧,他的文章属婉约派,善娓娓道来。编辑如要修改他的作品,也不必与他商量。从总编辑到市委宣传部长,再到市委副书记,最后担任中宣部常务副部长、正部级,但从他的文章中没有看到脾气也随之增长。记得有一个年轻的杂文作者写文章“刺”了他一下,他知道后,就与我们商量,想请这位作者一起吃个饭,大家聊一聊。在一个清静的小饭馆里,五六位杂文作者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最后老徐悄悄地去结了账。我这才突然发现,他的秘书、司机都不在身边。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老徐调到中宣部工作,官大了,工作忙了,杂文大概也顾不上了。有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说是请我去他办公室聊聊。我说,您都当部长了,哪还有工夫闲聊。他笑着说,当部长就不要朋友了?他派司机接我到他办公室,刚坐下,贺敬之进来谈事,他把我与贺各作了介绍。贺敬之曾担任过人民日报文艺部负责人,自然是我的前辈,当时他任中宣部副部长兼文化部部长。有一次,在杂文朋友相聚时,我说要感谢老徐曾经对人民日报杂文的支持,他却沉下脸来说,不是你们要感谢我,是我要感谢你们。当初人民日报每刊登我一篇杂文,就有人质问为什么要发余心言的文章?是你们支持了我!有一段时间,社会上流传他“左”,有点靠边的味道,但人民日报副刊依然刊发他的杂文,他心存感激。我当时在报社也受到一些责难,我回答说,上级有文件点名不发他的文章了吗?作为编辑,只看文章质量,不分作者左右。
严秀(本名:曾严修),时任人民出版社社长,老革命,四川老乡,高高的个子。我们见面一聊,就倍感亲切。严秀先生先是我的作者,后来他担任《中国新文艺大系——-年杂文集》主编时,把我也拉进去当差,协助跑跑腿、复印材料等,属于北京片区的编辑团队成员。老先生采取“大兵团”作战的方式,将全国划分为十个八个选区,每个选区二三十人不等,设组长、副组长,最后所选作品都集中在他那里,他将几千篇作品摆放在大床上,每篇都认真审读两三遍。考虑到我是人民日报杂文编辑,他也让我帮忙推荐全国的作者和作品,当然也包括我自己的作品。
“《嫩姜集》收到,已读完。我意几个老作家如秦牧、陶白、赵超构、冯英子等要大增,不然全书无骨干,撑不起来。但中青年之勤于写作者也应较大地增长,不然,我这个主编就成了一个向后看的人,不知发展新生力量了。”为了编好这部集子,严秀和我这样一个小编辑就通了数封信,唯恐因疏忽漏掉好作品。还记得在一次讨论会上,有人问道,余心言(徐惟诚)偏“左”,还选他的作品吗?严秀当即回应:余心言是写杂文的,为什么不选?最后余心言有五六篇作品入选。对于错划过“右派”的严秀先生这种大家风范,事后我写了一篇《严秀其人也怪》,以表敬意。严秀的作风和文风,包括他书写的字,也如同刀枪架上的武器一般,自带着一股豪放之气。
拜访唐弢先生之前,我给他去了一封信。唐先生回信:“手书谨悉。我因拔牙,连日又值学术委员会及学位委员会开会,迟复勿罪。”并说还要去青岛参加一个会,“光临极表欢迎,只是时间匆促,延至8月初如何?”落款为年6月28日。9月3日又来一信,说是“打了5个电话,4个占线,一个无人接,也许跳到别的线上去了,所以还是写信”,称这段时间在家,欢迎随时光临。仅一次简单的见面,唐先生就写了好几封信,还是漂亮的钢笔“行书”,这令我很感动。待到一见面,才知道唐先生是一位个子不高、谦逊和善、笑容可鞠的老者。他拉着我参观他的书房,介绍他收藏的那些宝贝,谈笑风生,如故人一般,丝毫没有大学者大作家的派头。
当年的一个小伙计,靠自学成才,与鲁迅有缘,成了一代学人,自有他过人之处。唐先生还期盼有生之年能完成《鲁迅传》的写作。那次见面后不久,他就把约稿寄给了我,见报后特来信表示“谢谢”外,还讲到臧克家等多位朋友看到文章后给他打电话,称赞“反应相当大”。唐先生学问有多大,当时我还没有资格去评价,但他人品之好,我却是亲身感受到了。这也许是得了鲁迅爱护青年的真传吧。
除此之外,北京的刘征、邵燕祥、柳萌,上海的林放、柯灵、郑拾风、冯英子、何满子,广州的秦牧、老烈、章明,杭州的黄源、史莽,锦州的高深等杂文名家,为人民日报副刊杂文的繁荣给予了热情支持,付出大量心血。在与他们的交往中,我获益匪浅、终身受用,可惜他们中有的已作古。如今每每再读他们的来信,犹如与他们当面畅谈……
(五)
开栏献丑品尝怪味
人民日报文艺部美术组,创办了一张《讽刺与幽默》报,主要刊登漫画,也有一些小品文,在全国很有影响。先是英韬当主编,后是东北调来的徐鹏飞接任。鹏飞和我与共和国同年,有不少共同语言,杂文的特点也是“讽刺与幽默”。
前后,外面一家报纸约我开了一个“老话说”杂文随笔专栏,借文学名著中的人和事说开去,比如贾母选接班人,曹操与刘备的求才术,孙大圣像知识分子吗?等等,每周一篇,还要求配漫画,于是请鹏飞帮忙,他的漫画给我的“怪味杂文”增色不少,反响不错。这部分杂文成了以后《怪味品书》集的主要内容。
后来,鹏飞干脆邀请我在《讽刺与幽默》报上开专栏,取名“一味斋”,我写三五百字的小品,他配幅漫画。因为描述的是生活中的趣事,短小,加上漫画,颇受读者喜爱。比如《一勺红烧肉》:食堂师傅对厂里分房有意见,对厂长说,自己和另一个工人条件差不多,分的房却差远了。厂长问,怎么差了,不都是两间吗?食堂师傅讲,我的两间四五十平米,他的两间六七十平米,能不差吗?中午吃红烧肉,打菜轮到厂长时,大师傅一勺下去,提起来三晃两晃倒进厂长碗里。厂长一看,除了骨头就是汤,说:怎么回事?大师傅满不在乎:不都是一勺嘛!
“一味斋”让人一乐,给人一点回味,一写就是两三年,在报社内外都有那么一点影响。
年,人民日报社让我率一个16人的中国新闻代表团出访欧洲,二十几天,走了近十个国家,记了3万字的日记。后来,在报社国际部副刊当主编的黄其祥同志,希望我在他们副刊上开个专栏,写点国际随笔。其祥兄是和我一起进报社的“十八棵青松”之一,热心肠,善于张罗。我说自己出去没几天,蜻蜓点水,就别在你们这些国际专家面前献丑了。我以为他是开玩笑,也没当真。哪知过了没几天,其祥再次提起,说你是搞文学副刊的,角度不同,文笔也不一样,一本一本的书都出了,开个栏还不是小菜一碟?我心想,中国第一大报,上千的笔杆子,藏龙卧虎,还没听说谁在本报开个人专栏呢。再说,让搞文艺的去谈国际,不是有点开国际玩笑吗?但看其祥兄很认真的样子,我只好说试试看。
“十八棵青松”(部分)
前排:左一赵绍棣、左三龚达发、左四郭伟成、左五蒋元明、左六谷嘉旺、左八张书林
后排:左一张金江、左三刘国昌、左四黄其祥
《我看北约总部》:“这儿竟然没有一个守门的哨兵,只有一个‘看门大爷’,负责起落的横杆。往里看看,除十几面飘荡的旗帜,也没见一个兵丁,更不用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了,难道这就是那个指挥攻打伊拉克的北约总部?这就是那个发动轰炸南斯拉夫的最高司令部?还是那个指挥‘误炸’中国驻南大使馆的罪魁祸首?千真万确!感觉有时会是错觉,事实才是真实的……”写好送黄兄过目,他看了点头一笑。见报了,排成楷体字,跟文艺副刊发的杂文差不多,再加上徐鹏飞配的漫画,比较显眼,当天没听到什么差评,心里松了一口气。接着第二篇《拿破仑有多高?》,当天下午的编前会上评报,听说被重点揪出来点评,说是别有味道什么的。只有一米六几的“小个子”拿破仑横扫欧洲无敌手,但滑铁卢却让他彻底玩完。联想到曾经在欧洲勤工俭学、后被美国记者称为“打不倒的小个子”的邓小平,从领导百色起义到刘邓大军千里跃起大别山,也是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更奇妙的是,拿破仑曾经三起三落,邓小平也是三落三起。不同的是,拿破仑以“落”收场,在战争路上一条道走到黑;邓小平却以“起”谢幕,他一再向世界宣告:中国永远不称霸,走和平发展的道路!
待第三篇出来后,报社的专职阅评员就三篇“环球漫笔”写了一篇阅评,给予充分肯定。《小尿童能尿多远》《属狗的皮尔·卡丹》《忧郁的朱丽叶》《站着的凯撒大帝》……国际副刊一周一期,“环球漫笔”坚持了一年多,见好就收了。
专栏写作,最早可以追溯到年。当时股市跌跌不休,上海股指从多点跌下来向点坠落,市场一片悲观,股民不断“割肉”离场。我觉得可能会否极泰来,股民不应倒在黎明前的黑暗。于是写了一篇杂感:《坚守樊城抗战到底》,以曹仁坚守樊城,等待援兵反攻为例,阐述“底部离阳光最远,最黑暗。黎明前的黑暗最难熬,但曙光就在前面。”文章投给深圳《证券时报》,年3月7日发表时,沪市刚好从点止跌反弹到点,后一路上行,冲到多点。接着又写了几篇“三国股市”。后又盯上北京的《中国证券》报的“股市茶座”专栏,继续“三国股市”:《诸葛亮观大势三分天下》《快刀割肉斩马谡》《热炒短线吕布套死白门楼》《长线投资鲁肃官拜大都督》……一发而不可收。有股民读者怀疑这个“明江”(蒋元明笔名)是否民间炒股高手?四处打听。
(六)
文无定式不断探索
山西教育出版社于年出版了《说三国话股市》,徐鹏飞配图。资深编辑在《内容提要》中介绍:“这是一部集文学、历史、哲学,由小见大、亦庄亦谐的随笔集。说的是三国,话的是股市,贯穿的正是一串借古喻今、谈天说地、说书道理的色、香、味俱全的‘糖葫芦’。”年5月,在井冈山第17届全国杂文学会联谊会上,召集人徐惟诚(余心言)在会上幽默地说,蒋元明炒股赚没赚钱不知道,但把杂文引向股市大概是“第一人”。其实,“老话说”不也是把杂文引向古典文学吗?杂文家刘征如是说:“让古人演今事,诙谐诡异,匪夷所思,而于嬉笑中饱含对世态的幽思。”“环球漫笔”何尝不也是把杂文引向国际旅游?
几次专栏写作,可以说是我对杂文的一种探索。“字可生,画不可熟。”(董其昌语)文无定式,杂文最忌老套。写专栏,使我对杂文增强了自信,也有助于杂文编辑工作。何况,《讽刺与幽默》报和《人民日报》国际副刊都属于报社,也算间接为大报纸服务。社长、总编辑也在送审大样上对我的“环球漫笔”提过修改意见。
重庆有种怪味胡豆,麻、辣、香、甜、脆,颇合我口味。我的杂文集《怪味品书》于年出版了,老杂文家刘征先生在序言中说:“问写怪味杂文之道为何?答曰:没有道便是道。不因袭任何程式和套路,不囿于任何理论和流派,思接古今,神游八表,如犁刀破洪荒之土,如探险入不毛之地如野水之泛滥无涯,如闲云之自如舒卷,而万变不离佛爷的手掌心,那手掌心便是杂文的批评与讽刺的特质。”这既是鼓励,也是鞭策。
文化艺术出版社、北京市杂文学会、《讽剌与幽默》报联合在中国现代文学馆举办了《怪味品书》作品研讨会,几十位杂文家、评论家和学者与会,他们充分肯定了我在杂文创作上的探索创新。杂文家柳萌还将《怪味品书》推荐给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我应邀在电台做了一期访谈节目;电台还从书中选出五六篇杂文,由著名播音艺术家方明朗诵,给杂文平添了几分美感。当电台将几千封“子夜”听众的来信转给我,着实吓了一跳,也很感动:那么多的老中青,半夜里还静静地收听杂文,这是怎样的一种渴望!(未完待续)
(七)
金台随感新的征程
《人民日报》副刊杂文,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到文化大革命中断,粉碎“四人帮”后又恢复。到年那场“政治风波”后,又面临考验。当时,人民日报社的主要领导换了,文艺部的主要领导也换了。一些报纸的杂文在悄悄地消失。
“小报看大报,大报看中央。”中央机关报还要不要继续发杂文?杂文容易惹事,领导一般都很谨慎,何况特殊时期,暂时不发杂文,也说得过去。但是,假若《人民日报》不发杂文了,那得有多少报纸会跟进?“文革”没有杂文,若改革开放10年后也没杂文,读者会怎么看?历史将来会怎么说?
原分管副刊兼副刊组组长的部门负责人已“下课”。我只是副刊一介杂文编辑,能量微乎其微。但15年的经营,这份感情和责任还在!我得做点什么。
当时,有一篇来稿《同志颂——一个共产党员的心声》让我心动,文章讲在革命队伍里,同志这个称呼,比什么称呼都要崇高,尊贵,亲切和友爱。但现在这个称呼被淡化了。稿子内容很正面,但可能会有不同观点,如发表会引起争论。我于是大胆给新来的社长写了一封信,附上来稿,先给文艺部新来的主任和分管副刊的副主任看,他们一个是文艺评论家,一个是诗人、作家,均表示支持,然后送社长。发一篇杂文稿要报社最高领导批示,是我从事编辑职业以来还是第一次,算是破天荒了,意图主要是探探风。结果,大领导大笔一挥:可以发表,可以争论!好,“尚方宝剑”在手,杂文可以继续刊发!
《同志颂》见报了,“楷体字”依然还在副刊露面,杂文还在,而且果然引来争议,说是称同志当然好,但见是到小姑娘还是称小姐比较合适,称呼也要看对象。于是又编发了《“小姐”辩》。
围绕“同志小姐”,参加争鸣的稿件就多了。我又选了《也为“小姐”辩》《也谈“称呼”》等几篇稿件,由部主任出头向社长、总编辑书面报告争鸣情况,两位社领导均批示支持继续争论,并指示最后由《同志颂》作者再写一篇文章收尾。(这份文件有幸被保存下来)这场争鸣引来不少读者围观,在报社内部也引起热议。
这场争鸣实际上是一场大战役,其意义主要不在刊发几篇杂文。当时就有一位叫名叫陆士华的杂文作者看出点门道儿:那时“对杂文有些灰心,后看到人民日报文艺副刊杂文未受影响,才重拾信心。这就是你说的风向标作用。”
这一年副刊杂文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显得热闹,年底还结集出版了《同志颂·小姐辨》杂文选。我在《后记》中感慨道:“年,是不寻常的一年……从这本书中,读者至少可以了解到杂文界的现状。功过是非,好坏优劣,自有公论。”
年,我提议将《人民日报》副刊杂文栏目,命名为“金台随感”(报社所在地叫金台西路),年底又申请设立杂文“金台奖”,一个季度评一次,颁发证书和奖金,结果都得到报社领导、部领导的批准和支持。从此,《人民日报》副刊杂文,名正言顺,堂堂正正。
“金台随感”发表了不少精品力作,有力地推动了杂文创作。单是我编发的《鼠辈的变异》(作者:刘征)《老鼠的口味》(作者:朱铁志)《“刘邦文化”是什么?》(作者:张雨生)等杂文,先后获得全国报纸副刊金奖和中国新闻奖。
蒋元明副主任主持金台杂文研讨会
从右起:蒋元明、李庚辰、刘征、丁振海、郭运德、张雨生
“金台随感”,事实上成了全国报纸副刊杂文的名牌栏目。
我参与编辑的副刊杂文选《纵横集》《不惑集--人民日报杂文选》和由我主编的《同志颂·小姐辨》《风云变·警钟鸣》《含蓄的褒贬——人民日报“金台随感”杂文精萃》等杂文选集都受到读者欢迎。副刊还举办了“风华杯”“丽珠杯”“成山杯”等杂文征文活动。
当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编杂文,不犯政治上的错误,也可能犯技术性错误。好在当时的部门领导奉行一条原则:不惹事,不怕事;出了事,解决事。
我以为,搞杂文,要有正确的理念,大局的视野,还需要有点胆识和智慧。李逵式的猛人,不宜经营杂文。
(八)
杂文天地宽人才不埋没
因为编杂文,我两次差点被调离文艺部。
一次是年4月,当时《人民日报》海外版一部分人员为了评职称,脱产补习英语几个月,临时从大报各部门抽调编辑去帮忙。我被派去“言论专访”版,算是“对口支援”,我把我的杂文作者也“带”了过去,言论稿源就充足了,顶了“半边天”;同时,副刊的杂文我照编。帮忙结束,海外版想留我再干一段时间,文艺部主持工作的李希凡表示:还是按当初的约定办吧,不同意延期。过了几个月,海外版主要负责人袁先禄、蒋荫安找我谈话,希望我去当一个版的主编(副局级)。我说,你们得和文艺部去商量。结果部领导不同意。那时,李希凡已调走,老主任田钟洛(袁鹰)也离休。对我来说,能继续编杂文就行了,官不官的无所谓。
第二次是年10月,评论部主任老于(后提升报社副总编辑)到部里来找我谈话,希望我去评论部主持“人民论坛”和“今日谈”栏目。“人民论坛”是中央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