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的《天注定》,是简单粗暴的,它在东莞扫黄、昆明暴恐案、长沙杀人案、马航飞机疑被劫持……这个骨节眼上露面,让国内国外的社会现实都像当众被扒了衣服般尴尬。
这注定不是一部和谐、审美的电影,每个看完的人,内心都像石头般压抑生疼。因为它描述的不是本故事纯属虚构,而是本故事高仿现实。
故事原型1:胡文海
原型:在《天注定》中出演“持猎枪连杀六人”的大海的是姜武,角色故事根据真实人物胡文海的事件改编。胡文海,男,山西人。年10月26日晚上持枪恶性杀人致同村14人死亡,3人受伤。年1月25日被执行死刑。在被胡文海打死、打伤的17人中,只有四人是因“浇地纠纷”被胡文海认为是要杀他的人,其他人跟胡文海并无深仇大恨。在法庭上,胡文海说:杀一个是死,杀一群也是死,既然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把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统统除去!
角色:山西,姜武饰演的大海一直对村里的煤矿被富豪侵占感到非常愤怒。他试图写信告状,但又不知道信寄到哪里;他试图挑衅曾是自己同学的富豪煤矿老板,却被人用高尔夫球杆打得头破血流,从此多了一个“高尔夫球”的外号。大海无论如何逞强硬撑,永远得不到任何反馈与支持。戏台上,林冲被逼上梁山,戏台下,大海拿出了自己的猎枪,踏上了快意恩仇之路……
故事原型2:邓玉娇
原型:年5月10日晚8时许,湖北省巴东县野三关镇政府3名工作人员在该镇雄风宾馆梦幻城消费时,涉嫌对当时在该处做服务员的邓玉娇进行骚扰挑衅,邓玉娇用水果刀刺向两人,邓贵大因伤势严重经抢救无效死亡;黄德智所受伤情经鉴定为轻伤。次日,警方以涉嫌“故意杀人”对邓玉娇采取强制措施。年6月16日,湖北省巴东县法院一审判决在娱乐场所刺死镇干部的女服务员邓玉娇“有罪免处”。
角色:湖北,赵涛饰演的小玉在湖北宜昌的一家洗浴中心做前台,她是广东一家小厂老板的小三,她以离开来逼男人做一个决定,却没想到被男人的老婆找上门羞辱毒打。而在遇到客人要她提供色情服务并长时间殴打时,她终于从包里拔出了刀……
故事原型3:周克华
原型:周克华,男,苏湘渝系列持枪抢劫杀人案制造者,公安部A级通缉犯。自“1·6南京枪击抢劫案”后,公安部明确:“1·6”南京枪击劫案,与此前湖南长沙、重庆发生的6起持枪抢劫杀人案,均系同一犯罪嫌疑人所为。年8月10日上午,该犯罪嫌疑人又在重庆沙坪坝区一家储蓄所门前持枪抢劫,造成一死两伤。后警方查明:案犯系周克华,男,年出生,汉族,初中文化,重庆市沙坪坝区井口镇二塘村人,曾因贩卖枪支服刑。年8月14日凌晨,周克华在重庆沙坪坝区童家桥一带被警方击毙。
角色:重庆,王宝强饰演的三儿过年时回到了家乡,在外,他冷酷无情地抢劫杀人,一把手枪让他走遍大江南北,“听到枪声才觉得不无聊”。家里人对他的回归并无热情,甚至心怀忐忑与忌惮,母子、兄弟之情也逐渐淡漠,老婆希望他能留在家中过安稳日子,但他不愿意,宁可让老婆去找个情人或是跟自己离婚。接下来,他毫不犹豫地又踏上了游走抢杀的旅程。
故事原型4:富士康员工
原型:富士康科技集团创立于年,是专业从事电脑、通讯、消费电子等产业的高新科技企业。自年1月23日富士康员工第一跳起至年11月5日,富士康已发生14起跳楼事件,引起社会各界的
角色:广东,罗蓝山饰演的湖南人小辉做工人时让同事割破了手,于是跑到东莞一个夜总会打工,认识了李梦饰演的三陪女莲蓉。爱情梦碎后,小辉又来到一家餐厅打工,母亲来电质问他为何不寄钱回来,是不是在外乱花钱,不停的唠叨令小辉难以忍受,而之前割破手的同事也找上门来寻仇。最终小辉捡起了地上的武器,却不知向谁出手,绝望的他爬上阳台跳了下去。
影片的暴力镜头真实得令人无法呼吸。大海被打手的铁铲打破头的淋漓鲜血,村长被大海猎枪穿胸推出的冲击力,小辉跳楼胸脯着地的全景镜头,三儿当街杀人抢钱的血腥与混乱……
也许,唯一的温情之处,是小辉与莲蓉那段朦胧的爱情,莲蓉信佛,有照顾幼女的母亲的责任,这让她比小辉更有忍耐下去的理由。她要放生,天真地把金鱼放进野外的水中。小辉为她请了一尊佛像,他俩有了一个来历不明的慌张的初吻,但暴雨很快把佛像洗劫了一番,莲蓉口中吐露的现实,让这场无根的爱情戛然而止。
《天注定》,注定是不会在中国公映的,虽然它获得戛纳国际电影节最佳剧本奖等多个国际大奖,虽然李安一直为它摇旗呐喊:“国内一定会上映!”虽然它在中国台湾以及全球数十个国家已经公映并取得高票房,虽然它获选BBC年度十大佳片、美国《电影评论》十佳、美国《纽约时报》十大、英国《视与听》杂志十佳、法国《电影手册》杂志十佳……
因为《天注定》让人恐惧,让人不安,还不仅仅是上述的四个暴力故事——贾樟柯如此聪明、处心积虑地让剧中下层人民的命运相遇交织,四个故事由此混杂扩散成更多中国穷人的屈辱与愤怒。“大海”与“三儿”有一面之缘,“大海”的工友在船头向“三儿”借火,处分“小辉”的工厂经理就是“小玉”的情人,“小玉”隐瞒身世到山西打工,又来到“大海”做工的地方……四个暴力故事,已经让人如芒刺在背,它们,居然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与进一步不可叵测的交织!
因此,贾樟柯在电影中,没有让“三儿”归案,“小玉”的思索与反抗,也在曾经流过鲜血的地方继续着。这让《天注定》这个片名,失去了一切善良的意味。
剧中每个底层角色,都代表了一种抗争或忍辱的人生姿态,你能确保,某一天,这不同的姿态不会交织成为一个?
天注定,到底要注定什么?似乎已经注定了什么?
中国社会的贫富悬殊持续扩大。年,我国的财富分配是“二八开”,即20%的人占有80%的财富,80%的人占有20%的财富。年一个联合调查显示,我们的财富分配变成了“一九开”,中国现在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之一。再加上三农问题日益突出、腐败问题趋于恶化、就业问题非常严重、社会信任出现危机、民族矛盾难以调和等等,谁能确保,这些问题在某天不会交织成为同一个危机?
佛法讲:“定业难转。”净空老法师说:“定业是坚固的执着,不是不能转,是你决定不肯转,那就没有法子,佛也帮不上忙。这个东西是要你自己觉悟,你自己去转,这才行!”
宗萨蒋扬钦哲仁波切有一个绝妙的比喻:“在你煮一个鸡蛋前,你有自由意志,你知道你有煮、不煮或煮到一半熟的自由。但一旦你煮到90%,除非你是圣人,再想扭转就很难了。所以我必须谨慎回答——我们什么时候说人有自由意志?可以说我们在一开始有选择的自由吗?是的。我们在当中还有选择的自由吗?也许有。即将结束时我们还有选择的自由吗?也许没有。”
中国需要反思,需要觉醒,需要有能有势的人自上而下地发起智慧而慈悲的改变,这样,代价才不会像电影中那样失控,贾樟柯的寓言,才不会成其为预言。
影片的结尾,“小玉”听着戏台上的《苏三起解》:“苏三,你可知罪?”陷入了沉思。最后一个定点镜头长达13秒——台下是一张张麻木而茫然的看客的嘴脸,那里面,已经没有了“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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