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那一抹醉人的晚霞——记江西南昌中院刑一庭法官王萍王萍与合议庭同事讨论案情。年轻法官找王萍请教专业知识。王小文摄“我没有贩毒,车里的毒品是自己吸的,你们这是污蔑,是迫害!我抗议,严重抗议!”被告人席上的胡某挥舞着双手咆哮道。“被告人胡某,好好回答问题,不许大吼大叫,这里是法庭!”女审判长重重敲响了法槌,威严而坚毅的目光直逼被告人,她一字一顿地说,“法庭警告你,必须遵守法庭纪律!”审判长和被告人,双方目光在对峙。几秒钟后,胡某蔫了,高举的双手无力地垂落。“审判长,按照南宁会议纪要,车上发现的毒品不能算贩卖的毒品,我认为公诉机关对被告人贩毒的指控不成立。”胡某的辩护律师翻着手中的资料,自信地看向审判席。“南宁会议后还有一个武汉会议纪要,明确了贩毒人员被抓后,从其住所、车辆等处查获的毒品均应认定为贩卖的毒品。作为刑辩律师,这么重要的会议精神,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审判长淡淡一句话,辩护律师便没再吭声。这是一起团伙贩毒案的庭审现场。审判长是一位年逾五十的女法官,她叫王萍,是江西省南昌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一庭法官。然而,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庭审,也是江西省法院年度庭审大比拼现场。20多位由专家学者、资深法官、律师代表、法律工作者等组成的评委团,齐刷刷地坐在旁听席上,他们将为这次庭审打分。庭审结束后的点评环节,评委团给予了王萍极高的评价:“审判长有着非常娴熟的审判驾驭能力,流程如行云流水般顺畅。”“女法官表现庄严威武,刑事审判功底深厚。”“开庭准备充分,审判思路敏捷,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庭审。”最后,根据评委团现场打分,这起贩毒案荣获江西省庭审大比拼第一名。这是笔者第一次见到王萍。
我也是一位母亲
几天后,笔者在南昌市中院刑一庭法官办公室再次见到了王萍。她穿着淡蓝色的制服衬衫,胸前别着小法徽,下身配黑色及膝裙,脚蹬黑色皮鞋,波浪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非常知性。“不好意思,办公室有点乱,我在整理卷宗,快请进。”她说话客客气气,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不再是那个威严的女法官,倒像个和蔼可亲的女教师。笔者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响了。“谢谢你,都是我该做的,心意领了,鸡蛋留着给孩子吃吧,他需要营养,外面那么热,赶紧回去吧。”王萍一再婉拒,之后礼貌地挂了电话。接着,王萍开始讲述这个令她特别心痛的案子。打电话的是个故意杀人案的被害人母亲,最近赔偿款到位了,救济款也领到了,今天特意拿了自家产的土鸡蛋来感谢她。“她家条件本来就不好,倾家荡产给孩子治病,这个鸡蛋,我怎么吃得下?”原来,被告人与被害人的父亲是一对婚外恋情侣,女方逼迫男方离婚和自己结婚不成,竟雇凶向男方9岁的儿子泼硫酸,造成了小男孩重伤一级,全身大面积烧伤。被害人的母亲情绪非常激动,扬言要去报复被告人的小孩。了解到被告人也有一对两岁多的双胞胎儿子,王萍竭力安抚被害小孩的母亲:“孩子是无辜的,你伤害别人小孩也是违法的,如果你坐牢了,谁来照顾你儿子?我也是一位母亲,相信我,法律一定会还你公道。”医院看望了被害小孩,孩子半边身体都被烧伤了,流着泪问她:“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多少个夜晚,她想起这一幕,禁不住泪湿枕巾。作为法官,王萍知道自己要客观理性。但作为母亲,她的心也在默默流泪。考虑到被害小孩正等钱救治,被告人又没有多少财产可供执行,王萍提前向有关部门给孩子申请了刑案被害人救济款。上诉后,王萍又多次向江西省高级人民法院汇报,请求上级部门再次发放救济款,以解被害人燃眉之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被告人那对没有爹娘照顾的双胞胎儿子,也令王萍特别揪心。有一次,被告人的妹妹带着双胞胎来到法院咨询民事赔偿事宜,两个小男孩淌着鼻涕,全身脏兮兮的,鞋子都穿反了。知道两个孩子连早餐都没吃,王萍赶紧拿出自己的水果和饼干给孩子吃,又给他们擦鼻涕,重新穿鞋子。看着办公室里的两个孩子,他们还浑然不知今后人生可能就没有母亲陪伴了,一阵心酸涌上王萍的心头。一审判决下来了,王萍念完判决书,被害人的母亲当庭下跪,感谢法官为她儿子主持正义。王萍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作为法官,她的确做到了公平正义,可那三个可怜的孩子怎么办?他们该怎么面对今后的人生?对于孩子,王萍的心永远都是柔软的。或许是看了太多人间悲剧,王萍很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做点什么。她心里藏着一个秘密。20多年前,她以法律工作者的身份参加市妇联组织的“春蕾计划”,认识了一位贫困家庭的小女孩。小女孩长得很可爱,学习成绩非常优秀,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打动了王萍。当得知女孩爸爸出走,妈妈无力独自承担三个孩子上学的费用时,王萍毫不犹豫地认领她做干女儿,从此负担起她全部学费。每到寒暑假,王萍都要把小女孩带到家里,给她捉虱子、理发、洗澡、买衣服。“反正我也没有女儿,干妈都叫上了,就把她当女儿吧。”后来,小女孩考上了南昌大学,打电话向她报喜,王萍感到特别欣慰。不爱红装爱武装
王萍住在老法院宿舍,家里布置得很简单,但收拾得干净整洁。她种了许多植物,放眼望去皆是绿色,尤以兰花居多。由于儿子在外地工作,王萍养了只小狗陪伴她。客厅茶几上有一套茶具,下面摆了个蒲团。王萍就势坐在蒲团上,开始烧水泡茶。“先聊聊你为什么选择当法官吧!”问题单刀直入。王萍先愣了一下,接着大笑起来:“年轻人,不要急,先喝口茶,这茶可香了。”几杯茶下肚,王萍慢慢打开了话匣子。年,王萍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一个革命军人家庭,爷爷奶奶都是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革命。王萍从小喜欢听他们讲抗战故事,也喜欢看福尔摩斯侦探小说,慢慢地心里就种下了一个英雄梦。“小时候特别嫉恶如仇,看不得坏人欺负好人,立志长大了要惩恶扬善,替弱者伸张正义。”她回忆道,“那时的女孩子大部分都想做老师、护士,我的梦想却是成为一名女警察。”年,王萍报考了江西省政法学校,却因为视力问题没能如愿进入警察班,而去了司法班。“警察班的女同学穿上制服个个都英姿飒爽的,好生羡慕。”刚开始,王萍沮丧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命运的安排是对的,我喜欢看书,性格也比较安静,做法官需要独立思考,要静得下心来。”年,王萍被分配到南昌中院工作。远在老家的爷爷非常高兴,亲笔写了一封厚厚的家书,鼓励王萍“要爱事业,爱党,爱国,把革命的情感深深扎根在为人民服务之中”。这封信,王萍一直小心珍藏着。几年后,爷爷因病去世,他老人家生前的教导却深深地烙在王萍的心里。就这样,从小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王萍,长大后成为了一名人民法官。这一干,就是三十多年。长期坐堂审案加伏案写文书,王萍落下了一身职业病:肩颈腰都劳损了,近视眼更是高达度。她买了按摩仪、眼部保健仪等,也试过了不少治疗方法,针灸、中医、推拿等。“只要还在办案,基本都没什么用,等过两年退休了再好好治疗吧。”她笑着说。工作之外的王萍却很懂得享受生活,她最喜欢每天下班后的一小段时光,先抱抱小狗,再给花草浇浇水。接着,泡上一壶好茶,慢慢地品茶,轻轻地翻书,静静地享受着兰花的清香淡雅,身心得到彻底的放松。“我宁愿一个人清静,也不喜欢出去交际,南昌就那么大,社会关系扯多了就不好办案了。”书籍在家里随处可见,看得出主人是位爱书之人。王萍说她最喜欢女作家杨绛,在丈夫和女儿相继去世后,她平静面对人生的无常,直至百岁高龄仍坚持文学创作,成就了一段百年传奇。“做人就该像杨绛那样,耐得住寂寞,看得淡名利,一个人也可以潇潇洒洒。”笔者留意到墙上挂了几张照片,上面的王萍巧笑嫣然很是清秀,忍不住夸赞她漂亮。她感慨道:“那是年轻的时候,现在老咯,再过两年就要退休了。”时间不多了
9月底的一天,笔者随同王萍赴南昌市第一看守所提审,同行的还有青年法官林柠及书记员小左。路上有点堵车,王萍拿出零食分给大家:“中午看案卷,都没来得及吃饭,这下又觉得肚子饿了。”“人家都嫌案子多,咱王姐姐恨不得再多办几件,每次去趟看守所来去就得花接近两个小时,还要提前熟悉案卷,哪里顾得上吃饭?只好经常路上随便吃点解决。”小左开玩笑投诉道。“你们年轻,我的时间不多咯!”王萍笑着说,“趁退休前能多办几个案子就多办几个吧。”一到看守所,王萍就掏出一小盒清凉油,熟练地在两边太阳穴各点了一下,她解释说,年纪大了坐太久车有点晕,待会儿提审要保持清醒的头脑。走进讯问室,王萍开始马不停蹄地提审被告人,大多是二审上诉的案子,也有几个是省高院要求送达裁判文书的。有时候讯问完,看着被告人有一些情绪,王萍会苦口婆心地现场释法。有个被指控聚众斗殴的被告人对自己比同伙多判五个月感觉不服气,提出了上诉,王萍告诉他,一审法院给他判得重是因为他在五年内有过两次犯罪记录,刑法对累犯是要加重处罚的。还有一个被指控毒品犯罪的被告人,怎么也不明白,自己元买进元卖出,赚50元钱怎么就要坐牢呢?王萍告诉他,毒品犯罪并不是以挣了多少钱去定罪量刑的,本身贩毒这个行为就是犯法的。5时30分,提审终于结束了。笔者问王萍:“按照规定,法官在提审时必须要向被告人释法吗?”她愣了一下,笑了:“这倒没有。我见到不懂法的就忍不住多说几句,多年来的职业习惯了,改不了。”她进一步解释,许多被告人对法律都是一知半解,有侥幸心理,法官抓住机会释法,对他们认罪伏法有好处,防止出来后再犯。“如果越来越多的人知法懂法、遵纪守法,全社会的犯罪率会低很多。”回去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可能有些疲惫,大家都在静静地闭目养神,谁也没有说话。汽车在环城高速上奔驰着,一轮红日渐渐西沉。王萍靠在车窗边,望着远方的田野,喃喃地说:“时间不多咯。”窗外一大片绚丽的晚霞,红红火火地烧红了半边天,霞光照着王萍恬静的脸庞,特别醉人,特别美。他们眼中的王萍
王萍儿子殷泽睿:“长大后才明白她对我的爱”我妈妈是那种外表冷静、内心火热的人。从小她就教育我做人要善良、有正义感。小时候和她出门遇到乞丐,她会拿钱给我,让我亲自交到人家手里。大学时,我瞒着父母偷偷去一个麻风村做帮扶活动,一口气待了十多天,惹了一身跳蚤跑回家。原以为妈妈会怪我,没想到她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儿子,好样的,妈妈支持你!”然后把我所有的衣服用药水消毒洗干净。小学时,妈妈每天骑着小摩托车送我上学、学美术、扬琴。她是个特别好学的人,我学扬琴时,她都是先自己学会,再一点一点教我。中学时我开始叛逆,那时特别烦我妈,怪她总是管着我。当青春期撞上更年期,我经常和她对着干,做了不少令她伤心的举动。有段时间,我差不多大半年都待在爷爷奶奶家。我妈想见我了,就打“儿子,今天出来带你吃点好吃的吧。”然后她带我去吃肯德基、必胜客,那个年代很流行吃这些洋快餐,价格还挺贵。有时候,她一个月带我出去吃了几次,接下来对我说:“咱今天不在外面吃了,那些吃多了不好,我给你炒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吧。”我一听就特别抵触,觉得她不够爱我。长大了才知道,法官的工资并不高,在那个年代每个月吃不了几次肯德基,她还要照顾外公外婆。当年的妈妈,一边要忙工作,一边还要管教我这个不懂事的儿子,她是有多难啊。现在想起来,鼻子都是酸酸的。后来,我离开家上大学、工作、结婚后,才真正明白了妈妈对我那份深沉的爱。如果没有妈妈当初的严格要求,怎么会有现在的我?现在,我和她就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谈,很多人在我朋友圈看到妈妈的照片,都以为那是我姐姐。刑一庭副庭长李静:“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和王萍是三十多年的老同事了。八十年代初,她毕业后分配到南昌中院工作,我俩在一个合议庭。在我印象中,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当然,我说她要强,仅仅指她对工作要强,做人还是很谦和的。刚来法院那会儿,王萍才二十出头,年纪轻轻,有点巾帼不让须眉的锐气,一看就适合做刑事法官。王萍中专时读的是司法班,加上她本人素质也高,工作上手很快,从书记员到审判员,很快就成长为庭里的业务骨干。后来,随着法官队伍素质的不断提高,新晋法官的学历越来越高,现在进中院的门槛都是研究生了。一向要强的王萍一边工作,一边继续钻研专业知识,她先后取得了华东政法学院大专文凭、南昌大学本科文凭、厦门大学硕士文凭。前几年,单位整理人事档案,大家看到她的毕业证书,才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默默地努力。王萍还有一个优点,她喜欢总结办案经验,勤于动笔写作,多年来发表的调研文章、宣传报道不计其数,全国各大报纸上都能读到她的大作,很多实战性论文对同行都起到了参考作用。她还喜欢收集与刑事审判有关的报纸,经常复印好了分享给庭里的同事。每次庭里来了年轻法官,庭长都会让王萍带带。年轻人都聪明,但缺乏审判经验,跟着王萍这样的老法官,能够积累很多实战经验。当然,她自己也肯教年轻人。这几年,江西几所高校邀请我院法官做客座教授,领导每次都会想到王萍。她也从不推辞,定期为法律系学生授课,学生们都很喜欢她,校方反馈效果也很不错。时间过得真快,过两年王萍就要退休了。我们共事那么多年也是缘分,希望退休了老姐俩还能经常一起聚聚。合议庭成员李成:“她是一个移动图书馆”我和王萍老师是一个合议庭的同事。我是去年刚调来刑一庭,由于缺乏刑事审判经验,刚开始简直是两眼一抹黑。庭长让我坐在王萍对面,让她做我的指导老师。老师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工作特别严谨。记得去年我写第一份刑事判决书,绞尽脑汁写了一个月才拿出手,王萍老师改了一遍就变得面目全非。当时,我的信心很受挫,王萍老师安慰我:“你们年轻人学历高,都经过了正规教育,静下心来一定可以做好,不要急,慢慢来。”老师手把手地教我,那份判决书经她修改了三四遍才定稿,每一次都认真讲解为什么这样改,让我受益匪浅。那些修改稿至今我都保存着,太珍贵了。王萍老师是一个特别好学的人,她有一个习惯,把一些有用的资料装订成册,比如,哪一年颁布了什么法律,出台了什么司法解释,中央和最高人民法院有什么重要精神等,她都细心地保存下来。对于一些经典案例,她也会按照毒品案、故意杀人案、新型犯罪等进行分类汇编,我们在实务中遇到拿不准的问题都喜欢问她,她翻那些资料进行佐证,我们都说她是一个移动的图书馆。王萍老师就像一本书,我才翻开第一页,要向她学习的地方还很多。我能遇到王萍做老师,实在是太幸运了。(袁英)来源:人民法院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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